連續幾個周末百萬群眾上街頭、點起燭光，表達對朴政權強烈的不滿。朝鮮半島群眾抗爭歷史悠久，從日據時代的工運開始，到一九六○年代的學運。一路抗爭到一九八七年，終於掙來真正的民主。如今傳統依然在，但街頭更自由。
十二月三日，在南韓首爾光化門的「倒朴集會」近一七○萬人，若再加上釜山、大田、光州各地數字，超過二三二萬人，再次創下紀錄。這已經是南韓第六次倒朴集會，從總統朴槿惠爆發醜聞風暴後，每周六都有民眾走上街頭，點起燭光，表達對朴政權強烈的不滿。
「我唯一能做的，就是走上街頭！」
致力推動社會創新的研究機構C（Cdot）共同創辦人韓善京（Sunkyung Han），也與丈夫、年幼的孩子站在人群中，「這一次的醜聞實在是超越我們所能想像的程度，我真的不敢相信總統會做出這樣的事。」
韓善京認為這是倒朴集會的人數之所以一再創下紀錄的關係，「過去許多議題，人們可能都還會抱持著一些分歧的意見，但這次應該沒有人、沒有理由可以說她是對的吧？」
「我真的很難想像她為什麼還沒有下台。」韓善京苦笑。倒朴的各種原因之中，韓善京特別在意世越號事件。二〇一四年的四月，載著三百多名高中生的世越號沉船，總共造成二九五人死亡，「當時真的造成整個國家巨大的悲痛。但兩年過去了，當初有這麼多無辜的生命殞落、有這麼多的集會要求政府負起責任，政府卻連展開真相調查都不肯。」
不只是世越號。南韓集會遊行的特色，總在一次又一次的集會中擴大集結的議題。如去年十一月的大集結，就包含了十一項領域、二十二個訴求，囊括農業、民主、人權、世越號等議題，還包括朴槿惠的經濟活化方案，幾乎讓南韓高達三分之一年輕人從事非典勞動的惡劣環境，變得更加剝削與惡化。
「我在意，但我還能做什麼呢？我唯一能做的，就是走上街頭，讓政府聽見我們的聲音。」韓善京說。韓國的人民始終這麼相信，因為國家的民主化，就是他們親手在街頭上掙來的。
一九八七年的六月民主運動，有上百萬民眾在全國各地示威，抗議總統全斗煥不願修改憲法，執意讓下屆總統大選仍由選舉人團產生。半個月間，超過兩千次的示威，全斗煥還曾動念再度血腥鎮壓，是美國以奧運主辦權威脅，才換得全斗煥妥協，成功修憲，南韓首度有了直選總統。
暴力鎮壓反致政權被推翻
讓人難以置信的是，如今當國家已民主化了，總統不但對爭議事件忽略民意，還爆發誇張醜聞。控制媒體、鎮壓社會運動的種種動作都讓人民想起了朴槿惠的父親朴正熙，在一九六一年政變之後為南韓帶來長達三十年的軍人獨裁時代。
南韓的社會運動最早由工人開始。日據時代，由於戰爭需要，日本在朝鮮半島展開大量的工業化，當時勞工運動跟共產主義關係緊密，也誕生了強大的左翼工會，與資本家的衝突頻頻。到了二次大戰後，一九四七年美國軍事政府宣布共產黨為非法才暫時停歇。
一九六〇年代，最著名的是「四一九革命」。當時總統李承晚作票舞弊，引起馬山市大規模抗議，後來在抗議中失蹤的學生金朱烈屍體浮上水面，發現是被警察用催淚彈近距離擊中眼部而死。四一九革命抗議的學生與民眾最終被警察開槍射擊，一百多人死亡，導致李承晚政權被推翻。但一年後，朴正熙政變接管了政權，讓四一九事件也被稱作「未完的革命」。
縱使朴正熙上任之後以解散勞總、修改勞動法、禁止罷工等措施讓工運難以進行，但他實施的大規模工業化同時導致大量無產階級興起，國家又力挺資本家，導致工人被剝削、被鄙視，飽受欺凌，更種下社會不安的種子。
一九七〇年代，二十二歲的工人全泰壹自焚而死。這位烈士點燃了工人階級的怒火，並吸引許多學生加入工運行列，工人也開始串連，開始以集體手段改善工作條件。至今，工會仍是南韓勞資抗爭中一個重要的角色。
七〇年代末，朴正熙遇刺，儘管民主抗爭運動一波波襲來，最終仍由軍人全斗煥在一九七九年發動「雙十二政變」取得政權。奪權之後擴大戒嚴，引發人民在隔年五月大規模抗爭，全斗煥血腥鎮壓抗爭，造成一九一人死亡的「五一八光州事件」。
一路抗爭到一九八七年，南韓才終於掙來屬於真正的民主，沒想到時至今日，卻像走了回頭路。獨裁者的女兒披上民主外衣，實為一個傀儡政權，或許這正是一個對人民的號召，革命，從來就「未完」。
燭光點亮自由的街頭
暴力抗爭曾是南韓社會運動的標誌，隨著民主化過程也漸漸轉換。它沒有消失，但街頭成為了更自由的場域，不再只容納激進的訴求。老工運組織較為激進的傳統式動員，讓部分民眾就算認同訴求，也很難加入同行，這或許是「燭火示威」成為倒朴運動的主流的主因。
燭光示威（Candlelight Demonstrations）原先來自南韓法律對夜間集會遊行的限制，但在二〇〇九年對美牛進口的示威後，禁止夜間集會被視為違憲，和平集會的形式仍被持續沿用。
南韓的人民還在集結，在每周六點起燭光，要讓國家領導人不得不正視人民的存在，才是國家的主體。
（原文刊載於新新聞周刊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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